小學畢業40年後,六一前夕應邀到山東省一所重點小學參加一次國學教育啟動儀式,頗有些“少小離家老大回”的感慨。感慨校門口車水馬龍的送子車隊,感慨學校里的樓瓦亭台和現代化操場,感慨那洋氣而又寬敞的多媒體教室,對於我們這些依靠討飯才勉強讀完了小學的一代人,今天的學校設施簡直是恍若夢中。然而,20分鐘的啟動儀式結束之後,我的心情卻急轉直下,由感慨轉為深深的感嘆和憂慮。
  這是一個難得的晴天,綠色的操場上,各年級的孩子們魚貫入場,一個二千多人的方陣很快就布好了。就在孩子們佈陣之際,校長不經意間提及,每次周一早晨升旗時,都會有孩子當場暈倒,因為承受不了短短十幾分鐘的站立。這樣的消息我已經在網上看過多次,不曾想很快就親身經歷了。
  簡單儀式開始,校長講話,我致辭,向學生代表贈送經典,解散。我們在主席台旁邊站立,讓孩子們先走,因為他們就要開課。就在隊伍經過了將近一半的時候,校長突然指著不遠處一個學生輕聲喊了一句:“看,又一個!”順著她的手指望去,離國旗的旗桿不遠處,一個女孩搖搖欲墜地向著地面倒下去。輔導員老師一個箭步衝上去扶住,又上來一個老師攙扶起她,只見孩子面色臘黃,兩眼微閉,步履蹣跚地依靠在兩個老師身上。
  我有一種突然遭受電擊的感覺。據生理學家研究,十二三歲是身體生機最為旺盛的年齡,可是,這些鮮活的少年竟然承受不住二十分鐘靜立,就在我的面前倒了下去。理論是灰色的,一千次的聞說都不如一次地眼見更足以震撼你的心靈。我們的教育怎麼了?我們的後代怎麼了?中國教育的問題,以最為典型、最為荒誕、最不可思議而又無法逃避的形式凸顯在我的面前。
  然而,校長卻是出奇地平靜,不用他親自參與事件的處理,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,因為習慣成自然了。我問他:這孩子需要去醫院救治嗎?他說一般不用,過一會兒就好了,他們只是體質虛弱而已。
  接下來,我給三年級一個班的孩子上了一堂課,講的是教育家孔子。四十分鐘的時間里,不斷有孩子打哈欠,我從講臺上望去,不少孩子面色發黃,萎靡不振,我想象著下一次升旗時,他們之中會不會有人加入到倒地的行里。但是,令我意外的是,一旦提問起來,他們卻立即精神抖擻,爭著搶答。我的課件上列出了《論語》中的一段話:“弟子入則孝,出則悌,謹而信,泛愛眾,而親仁,行有餘力則以學文。”在簡單地講解了大意後,我請學生總結一下這段話的意思,十幾個小手同時舉起來,我點了其中的一個,他說:“孔子的意思是教育學生要先教好他們如何做人,可是現在的教育卻是只知道教給學生知識而忽視了做人”。
  孩子們的回答證明他們在聰明程度上遠遠超過我們這一代,可是,錢學森之問再一次出現在我的心中:這樣聰明的孩子為什麼培養不出大師?其實,那個剛纔搖搖欲墜的孩子本身就是回答。將一代人的身體素質搞成這樣,說明我們的教育體制已經完全違背了教育的規律。在這樣的體制下,要求一個學生身心健全都已經成為奢求,何來大師?
  梁漱溟先生曾經將現代中國教育定義為不中不西的教育,所謂不中就是完全丟掉了中國教育以人格培育為基礎的傳統,所謂不西就是它只是借鑒了西方學校的形式而無法學到它的創造力。他以沉痛的語氣寫道:現在學校教育只知道一味地灌輸知識,完全無視青少年時期更為迫切的身心健康問題,一任學生的身心荒蕪衰弱,這樣的教育只會使聰明的人變愚笨,使有能力的人變成無能力的廢物。梁先生的斷語,正是對於錢學森之問的提前回答。
  每年六一,社會各界都會歡慶孩子們的節日,仿佛一些問題並不存在。連孩子們的身體素質都變成這樣,這是成年人的恥辱。面對嚴峻的教育問題,不能發現問題是無知,發現了卻視而不見是懦弱,敢於正視卻無力改進則是無能,我們這一代成年人屬於上述哪一種?  (原標題:“身心衰弱的教育”會使聰明孩子變愚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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